27.第 27 章-《养鬼有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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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见何母拿着筷子发愣,何文斌还跪在何母面前仰望着她,看似是一副舐犊情深的画面,实则是一人一鬼。

    邢战有些受不住,加快脚步走出小屋。

    屋外天已暗,西面唯有淡淡的天光,月亮已从东边升起。

    邢战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宫牧感觉到他不好受,沉默地陪在他身边。

    按邢战本来的意思是要告诉何母儿子没了,这事情没法一直瞒下去,对活人也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可何文斌执意不肯,也只能尊重他的想法。如今真的面对思念儿子的母亲,邢战也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邢战叹道。

    宫牧淡淡道:“阎王手里有本账,生死簿上定生死。”

    邢战苦笑了几声:“你说究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苦,还是子欲养而亲不在苦?”

    宫牧凝视邢战,黑眸中有丝讶异。

    邢战痛苦地回忆:“我爸死得早,我也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我记得特别清楚,还是我当兵那会,那天早晨出操,我刚刚下楼就被指导员叫去。他让我稳住情绪,然后告诉我说我妈病倒了。我当时就有点懵,指导员说已经帮我订好了火车票,叫我收拾一下路上必须的东西马上回家。那个时候我连我究竟是怎么上火车的都不知道,下了车后直接往医院赶。”

    宫牧忽然觉得气息阻滞,好像有什么东西郁结在了心口,又酸又痛:“那你赶上了吗?”

    “赶上了。”邢战笑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不过也没什么用,三天后她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她病好几年了,一直没告诉我,怕我分心。我那会也就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总想着从部队回来后,可以有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然后养着我妈,让她过舒心日子,但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后来呢?”

    邢战叹了口气:“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邢战一人在外打拼也算是小有所成,看上去没什么心事整天笑眯眯的还总爱嘴贱以欺负苍泊这种人为乐,他从来不提家事,也极少提刚入社会时有多辛苦,以至于无人知晓他的过去。只有偶尔他吹嘘自己干过多少行当时,才会对他有些微了解,但更多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宫牧发现,虽然与他日日夜夜同进同出,但实际上对他一无所知,今日无意中触动他心绪,才窥见他一点点过往。

    邢战并不喜欢提过去,因为在他人生中很长一段日子里,苦多过甜,既然已经那么苦了,又何必还泡在过去的苦水里呢?更何况整日唉声叹气的,实在太窝囊了。

    内心煎熬着,面上微凉,宫牧的掌心贴着自己脸庞。

    “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不要勉强自己。悲伤并不可耻,偶尔放纵一下无妨。”

    四目相对,宫牧似乎能看进自己的心底,邢战笑了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试图安慰他了。

    母亲的病故是他的伤痛,他从不拿出来与人分说,这一回破了例。也许是何文斌母子的触动,也许是他认为眼前站着的是能明白他感受的人。

    “行了,我没那么脆弱。”邢战推开他的手,“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否做到,也许有些过分。”

    他用了“请求”两个字,宫牧错愕。

    “你能让何文斌还阳一会吗,或者也不用还阳,反正只要能让他妈妈看见,可以吗?”

    不论宫牧能否做到,让鬼魂现身本身就是大忌,所以邢战说得十分谨慎。

    宫牧犹豫了一下,此事自然是不合规定的,可宫牧并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行,不过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且只能一次。”

    邢战大喜:“我这就把他叫出来。”

    回到屋里邢战与何母闲聊,何母三句话不离儿子,翻来覆去地问何文斌的近况,邢战舌灿莲花,尽挑好的说,即使不知道的,也能随口编出些好话。

    当他实在说无可说的时候,房门推开,何文斌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邢战也不知道他算人还是算鬼,至少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何母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妈!”何文斌哭着跪在何母脚边抱住她的大腿,“妈,我回来看你了!”

    何母泪如泉涌,笑容灿烂:“你回来怎么都不事先说一声呢?你老板那儿不要紧吧?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你回来干什么多耽误时间啊。”

    “妈妈!”何文斌只顾抱着她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总之就是高兴。

    邢战起身离开,将屋子还给他们母子俩,那母子俩也激动得顾不上他。

    “你起来啊,好好的跪我干什么?”何母去拽何文斌。

    “妈,我赚钱了!赚了一大笔钱!”何文斌将口袋里的汇款单塞到何母手里,“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就买,别省!”

    宫牧站在院子里,衣袍在夜风下轻轻飘动,他的身影看上去更淡了,邢战心口一痛。

    “你不对我说声谢谢?”宫牧挑眼看他。

    本来是要说谢谢的,可看到宫牧急切的模样,又让邢战起了玩心:“该说谢谢的不应该是何文斌吗?”

    宫牧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又不是为了帮他。”

    寂静的夜里,他们相视而立,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勾出一条银边,广阔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分明是成人的模样,分明是天庭堕下的仙,分明是修炼成精的妖,却偏偏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谢谢。”邢战笑道。

    宫牧扬起唇角。

    短短两个小时根本就不够,更何况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团聚。当何文斌的手快要抓不住何母的手时,他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他用了出差途经这个拙劣的借口,何母惊喜过度也无暇细思,分别时又拉着手说了好一会话。

    好不容易把何母劝住,假装离开,在树丛的掩映中,何文斌的身体再一次灵体化。

    何文斌走到邢战和宫牧面前,脚一抖又要跪。

    “别跪别跪!哎呀,你这样我都看烦了!”邢战不耐烦地拽了他一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我也不知道……”何文斌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该投胎的投胎,该转世的转世。”

    何文斌低着头不说话,他虽然不聪明,但是记得宫牧之前说过的话,他私自滞留人间、惊扰凡人犯了刑律,下了地府是要受刑的,转世也无法再投胎做人。

    “我……一定得去了吗?”何文斌黯然。

    来世无法再做人,是怎样一种体验,何文斌不知道,但想象一下就是不好的体验。

    邢战没死过,没有体会,但宫牧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若是想当孤魂野鬼,就随你吧,反正我不是鬼差,没兴趣催你上路。”宫牧满不在乎,“不过你心中已无怨,成不了厉鬼,时间长了心智会迷失,最终成化为混沌,如果你对你母亲眷恋太深,也有可能会束缚在她身上,反而吸走她的精气。”

    何文斌一听慌了,面色愁苦。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去路……”宫牧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邢战,后者莫名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去路?”何文斌急问。

    “托身在有灵性的器物上,器物的灵性越足,你的心智能保持得越久,就好比邢战腕上的珠串,是上等法器,你若是能托身在这类物件上也算是一种修行。”他虽然言语是假设,但暗示意味浓重。

    这对何文斌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可以吗?邢大哥,我可以吗?”

    邢战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被宫牧说得很晕:“还能这样?”

    “不过邢战的玉珠串是认主的,你托身在里面变成为了玉珠的一部分也必须认主。你终究是个灵体,一旦叛出就会灰飞烟灭。”

    “我可以的!”何文斌毫不犹豫,他极度眷恋这个世界,所以当初才会留在人间,更何况这些天来他也早就认定了邢战,跟着他还能留在这个世上,对他来说求之不得。

    “你可要想清楚了!”宫牧一再提醒,“你去投胎,说不定再下一世又能重新做人了。但是一旦成为器灵,就永生永世无□□回了!”

    何文斌似乎才明白这一选择的残酷性,但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道:“我可以的!”

    “好!”宫牧微笑,“那我就助你一臂……”

    “哎等等啊!”邢战这个当事人抗议,“你们说得那么开心,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啊!”

    “你有什么意见?”宫牧埋怨地剜了他一眼。收一个魂魄,从何文斌角度来说,是留恋人间占大部分原因,但从宫牧角度来说,根本是出于私心。

    玉珠串有了器灵威力加倍,器灵伺主,对邢战来说百利无一害,一些修道之人想方设法弄魂魄,甚至不惜走上邪路。宫牧完全在为邢战考虑,偏偏邢战还要话多,宫牧忍不住嫌他不识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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