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离定计战商国-《山海经密码(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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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离道:“都雄魁大人,现在大夏的兵力,还能挡住成汤的精锐?大夏的威望,还能调动几方诸侯?大夏的钱粮,还能支撑多久的战争?”

    都雄魁哼了一声道:“这些,让六卿去考虑!大不了我们一起上战场便是了。”

    江离道:“若都雄魁大人上前线,那伊挚师伯多半也会上战场。我们为了擒拿有莘不破,已经把甸服东部百里之地变成废墟。夏商决战关系重大,只怕到最后诸位宗师和前辈高手都会被卷进来。这一战打下来,规模只怕空前浩大,逼得哪位宗师一怒之下启动终极灭世,那岂非同归于尽的局面?再说,就算几位宗师都克制得很好,可到最后也定是尸山血海的局面!我们身处高位,于心何忍!”

    都雄魁道:“若有人想启动终极灭世,那是谁也没办法。至于那些蚁民,死多死少又有什么所谓?他们会生得紧,今天死掉一千,明天能多生一万出来。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

    江离听了这两句话只觉气血上涌,身子一震,几乎要从祭台上跌下来,转头看妺喜时,只见她脸上淡淡地也不以为意,愤然道:“好!好!”

    妺喜道:“好什么?”

    江离怒道:“没什么!”

    妺喜咯咯笑道:“没想到我们的江离宗主也会生气啊。既然你说没什么,那是同意了都雄魁大人的意见了?”

    江离心中一凛,告诫自己不要气急,稳住了声音,说道:“都雄魁大人的话虽然……虽然也有些道理,可那样我们毕竟胜算不大。”

    都雄魁道:“那要怎么样胜算才大?”

    江离道:“商人得巴国、邰人归心,又有朝鲜作他们的后方,眼下的势力比我们大。但我大夏五百年基业,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如今我们兵力不如他们,财力不如他们,士气或也有所不及,但玄宗的力量却或许能压倒他们。如果我们能瓦解他们玄门的力量,重创拥护商人的玄门高手,成汤没有胜算之下,必然不敢轻易启衅。那时大夏便有机会休养生息,重振旗鼓!”

    都雄魁沉吟道:“我们的玄门力量比他们强吗?未必吧。桑鏖望和公刘且不去说他,这两人多半只是观望,不会直接出手。可是季丹洛明一直和伊挚走得太近……”

    江离道:“季丹与有穷还有一战未了,只要我们能安排这一战与夏商玄战同时进行,那他就没空来和我们为难了。”

    都雄魁道:“就算洞天派置身事外,成汤年老不堪,商人也有伊挚和子莫首在,有莘不破、桑谷隽这几个年轻人也有可能下场……我算来算去,并无绝对的胜算。”

    江离道:“莫忘了我们还有九鼎。如果可以不考虑玄战对人间的影响,那……我有把握把血剑宗、伊挚师伯全部困死。”

    妺喜大吃一惊,都雄魁也颇为惊愕。

    只听江离道:“都雄魁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有可能做到的。”

    都雄魁沉吟道:“理论上似乎可能……不过得在那个地方!”

    妺喜道:“神界昆仑?”

    “不错。”江离道,“开启昆仑之路,一战定胜负。在那边我们就算斗个天翻地覆,也不会影响到人间界。到时候不管哪一方胜出,至少能保证留下来的神州不是一个糜烂的大地。”

    过去几日在甸服发生的事情,让江离痛心疾首,失败固然令人难受,但因为玄战而引发的天地之威将甸服百姓都卷了进去,这却是江离最不愿意看到的。

    妺喜道:“可是你真有把握把伊挚和血剑宗困死?莫忘了他们可是和都雄魁大人齐名的高人啊!你现在敢说你能胜过都雄魁大人?”

    江离还没回答,都雄魁道:“他或许能够的。”

    妺喜讶然,只听都雄魁道:“昆仑的时间相对独立,他若在那里施展大宙逆,未必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运行。不过……嘿,那也危险得很。”

    妺喜又道:“如果对方不愿在那里应战,那又如何?”

    江离道:“成汤会去的。”说完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就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成汤是一代仁君,与之相比,夏桀尽管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不将天下百姓的生死当回事。

    果然都雄魁也笑道:“不错,以成汤的性格,他一定也会答应的。”

    江离道:“我们以九鼎镇昆仑,如果胜了,那么大夏的国祚当能继续延续。”如果输了呢?那就九鼎易主。这句话江离没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无论如何,在昆仑决战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曾目睹有莘羖和桑鏖望大战之后那狼藉的地表,他不敢想象,如果规模更大的夏商玄战发生在神州的精华地带,那会造成什么样的惨剧!

    都雄魁没有说什么,仿佛默认了江离的提议,可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

    妺喜道:“最后一个问题是,要开启昆仑,似乎只有我们三个还不能够。”

    昆仑又叫昆仑之虚,在华夏最古老的神话中,诸神之王叫做帝俊,号称天帝,昆仑就曾经是天帝在人界的都城,同时又是诸神在人界的居处,因此被人族称为神界。

    江离本人也未到过昆仑,他是到九鼎宫之后,根据《山海经》的记载才知道了一些昆仑的情形,知道昆仑其实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万物皆有”的空间,神话传说中最珍贵的宝物、最厉害的神兽、最神奇的植物,几乎都能在昆仑找到。也是在这个地方,天帝与日族女神羲和[2]生下了十个儿子,十个儿子都是太阳神,他们也就是东君的祖先。

    由于天帝的这十个儿子太过强大,因此必须轮流当值,否则大地会承受不住,然而他们不守规矩,为了争夺昆仑竟然同时出现,这就是《山海经》记载的“十日并升”之祸。

    这场内乱到后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至于帝俊竟然忍痛下了命令,让箭神大羿用彤弓素矰(zēng)[3]将他的十个儿子(太阳)杀死九个,只留下一个。这就是神话中“大羿射日”的传说。

    这场射日战争毁掉了昆仑之虚,令得这个昔日无比繁荣之地变成一个虚无的空间。同时,射日战争还截断了人族与神界的联系,这场大战之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大羿能够借由着通天之树——建木——往返天上人间了。

    而在大羿之后,通天之树也消失,如今要开启前往昆仑的道路,只有四宗中达到绝顶境界的高手联手才能做到,可现在祝宗人已逝,独苏儿灭度,天下间有这个能力的,只剩下伊挚、都雄魁和藐姑射。

    都雄魁问江离道:“如果真要开启昆仑,你是去告知伊挚,还是要自己出手?”

    江离道:“我有九鼎相助,可以发动。”

    都雄魁道:“独苏儿的心维留在娘娘这里,心宗这一脉也没问题。”突然想到,“独苏儿这女人可真了不起!难道她灭度前已经料到今日形势了吗?”

    却听妺喜道:“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欠缺最关键的一位啊。”

    “第四位宗主吗?”江离道,“好像来了。”

    九鼎宫的门开了。

    虽然藐姑射要进来,那道门也拦不住,但江离还是在感应到气息之后大开中门。五百年了,洞天派的宗主还是第一次踏足九鼎宫。

    宫门合上,镇都四门都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天下四宗宗主会聚九鼎宫,这是五百年间从没有过的事情。

    但四个当事人却显得很平静,藐姑射浮在半空中,扫了一眼都雄魁,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不肯再看对方第二眼。

    藐姑射望向江离,说道:“你就是祝宗人的徒弟?”

    江离站立起来,说道:“不错。忝为地主,有失远迎,还请宗主恕罪。”

    藐姑射不和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九鼎宫,是来接一个人。”

    江离道:“箭神有穷饶乌?”

    藐姑射点了点头,江离道:“是季丹大侠的意思吗?”

    “算是吧。”

    江离道:“却不知季丹大侠想在哪里决战?”

    藐姑射道:“这不干你事。”

    江离道:“有穷前辈当年自托于先师,这件事情,和我太一宗还是有些关系的。”

    藐姑射颔首道:“那说的也是。实话说吧,我还没想好地方。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把洞内洞借给他们也可以。”

    江离道:“若在洞内洞,只怕形势会偏向季丹大侠。”

    藐姑射凝视着他,说道:“听这话,倒像你有什么主意。”

    江离道:“不如将战场设在昆仑如何?”

    “昆仑?”藐姑射怔了一下,环视四周,笑道,“小伙子,你想开启昆仑,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江离道:“商人叛逆朝廷,我朝待要征伐,只恐涂炭天下生灵,所以……”

    藐姑射道:“所以你想把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玄战放在昆仑?”

    江离道:“不错。”

    “哈哈,哈哈……”藐姑射仰天笑道,“那个地方,确实是个绝佳的战场啊。”

    江离道:“却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藐姑射道:“小伙子,那个地方,你去过没有?”

    江离道:“没有。”

    藐姑射道:“也是。仇皇大人消失之后,这个世界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去过那里了。小伙子,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江离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对那个地方很熟悉。”

    “哦?”藐姑射道,“嗯,说的也是。你身处九鼎之间,想来是可以常常感应到混沌之界的。好吧,你的提议十分有趣,这个游戏,我们一起来玩。”

    江离认真地道:“这不是游戏!”

    藐姑射笑道:“不是游戏吗?呵呵,罢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藐姑射收敛了笑容,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你背后那九个巨鼎会否易革呢!不过相比之下,还是那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战更有意思些。”说完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都雄魁终于第二次看了藐姑射一眼。“这个疯子!”都雄魁道,“你们知道这疯子想做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

    都雄魁道:“等所有高手进入昆仑之后,就召来无底洞,把整个昆仑吞了!这个疯子一定是这样想的!”

    “也许会吧。”江离心道,“如果季丹死在有穷箭下的话。”

    季丹和有穷之间非但没有仇恨,甚至还是最好的朋友,然而攻击力最强的武者和防守力最强的武者之间,却注定了要有一场必分胜负的决斗,对他们而言,似乎天底下没有比这场决战更加神圣的事情了。为了这场决斗,两人甚至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这场决斗本来在许多年前就应该发生,但是季丹洛明当时还有一件心事没有放下,有穷饶乌虽然愿意等待,但他的年纪比季丹大得多,担心自己的身体走向衰老而季丹尚未处理完此事,若以衰老之躯迎战自己最敬佩的对手,那将是对季丹的侮辱。

    因此有穷饶乌请求祝宗人动用时间神力,将最巅峰时期的自己封固在九鼎宫中,以待决战之期。

    这本是天下间最大的秘密之一,江离也是在入主九鼎宫之后才知道此事。

    异志

    都雄魁与妺喜离开以后,山鬼见江离闷闷不乐,说道:“宗主,镇都四门今日一统,正是可喜可贺,为何宗主却好像并不开心?”

    江离叹道:“大夏的前景,眼见是越来越黯淡了,你叫我怎么开心?”

    山鬼道:“我大夏有三宗压阵,而宗主你更已经统一了镇都四门,挟九鼎之神威,自当无往不利,何必太过忧心?”

    江离摇头道:“三宗压阵?如果三宗真能同心协力,那或许世事还有可为。可是,你认为都雄魁大人和妺喜娘娘会和我同心吗?”

    离开九鼎宫之后,都雄魁便邀妺喜到长生殿一行。这长生殿妺喜也不是没来过,但以前每次到此,不是陪大夏王来寻欢作乐,便是偷偷跑来问都雄魁拿一些奇技淫巧之术。这次妺喜却没心情,连呈上来的酒水也没喝一口。

    都雄魁笑道:“娘娘何必如此?”

    妺喜冷笑道:“我以为那小子会有什么好计策,原来却是这么个馊主意!划奇点之界给季丹洛明和有穷饶乌决战,我守是非之界,你守长生之界,他在混沌之界等着伊挚血剑宗!这也叫策略?”

    都雄魁微笑道:“娘娘不必生气,其实小江离这样安排,也有他的道理。”

    “哦?什么道理?”

    都雄魁道:“我对昆仑的情形,或许知道得比娘娘多些。所谓的昆仑,不在东方大洋外,不在西方流沙旁,不在南海北海边,而在大地之中央,是界于人、神、鬼之间的一个所在。昆仑外围,有数千座大山围住,有数千条江河盘绕。过了这数千大山大河,有一块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来无往、无生无死、无虚无实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太古神战后的废墟,被我四宗前辈辟为混沌之界、奇点之界、长生之界、是非之界,这昆仑四界,其实还只是位于昆仑的下层。”

    妺喜道:“这些我也听说过,在四界之上,弱水盘桓着昆仑主峰,我们心宗前辈数百年来无不以渡过弱水、探询昆仑主峰奥秘为最终归宿。可惜强渡弱水的前辈高人,却从来没见一位回来过。”

    都雄魁听她说到这里,知她已对本宗理念有怀疑之意,微微笑道:“其实渡过弱水,攀上昆仑,会过王母死神又回来的,也不是一个也没有。”

    妺喜惊道:“有人回来过?”

    都雄魁道:“那人却不是心宗的高手,是个男的,叫大羿,你应该听说过。”

    “箭神大羿?传说中他是去过,可那只是传说。”

    都雄魁道:“不错,那只是传说,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不过他曾去过,这事却应该是真的,只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难以知晓了。”

    见妺喜沉吟不语,都雄魁道:“其实大羿之事,与我们关系不大。不过昆仑四界的结构,却不知道娘娘是否清楚?”

    妺喜道:“听说是三界为基、混沌独上的局面。”

    都雄魁微笑道:“不错。这是五百年前奠定的格局。我看小江离的意思,分明是要把九鼎移到混沌界中去,布开《山海图》子虚幻境作为最后的战场。但要进入混沌之界,则必须从长生、奇点、是非三界通过。奇点之界到时会被藐姑射锁死,因此,东方的玄术高手要进入混沌界,必然由你我所主领域而入。”

    妺喜道:“那我们岂不是要给江离那小子打前锋?”

    都雄魁笑道:“没错,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妺喜皱眉道:“如此一来,我们力量反而分散,何不聚集于混沌界,以逸待劳?”

    都雄魁笑道:“聚集混沌界?哈哈,就是小江离要我去,我也绝不答应!”

    妺喜问道:“为什么?”

    都雄魁道:“在混沌界布下子虚幻境之后,他在里面便如鱼得水,可以任意施为,我们身处其中反而格格不入。而且看他那样子,我敢说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着。”

    妺喜眼中光芒一闪:“你是说……”

    都雄魁道:“如果他的力量足以压制住夺鼎者便罢,如果不能,他多半便会施展终极毁灭之法,把整个混沌界还原成一团太古清气。到时我们若身处其中,估计也难逃此厄。”

    “那他自己……”

    都雄魁冷笑道:“自然也完了。以伊挚、子莫首等人为假想敌,没这份决心是不行的。”

    妺喜道:“都雄魁大人,按你的意思,我们是要帮小江离好好守住长生、是非两界了?”

    都雄魁道:“不,我另有主意。”

    “哦?”

    都雄魁道:“商人不应战便罢,若是应战,一定以伊挚为首。成汤没了伊挚在旁,如断一臂,那就是我们反攻的大好机会!”

    “你是说,在地面上我们也同时发动战争?”

    都雄魁道:“不错!商人高手尽上昆仑,若由我亲自作前锋,还有谁能挡住我!”

    妺喜想了一下,说道:“此计甚妙。最好让江离那小子在昆仑和伊挚等人同归于尽,那时候地面上的形势,就任我等所为了。都雄魁大人,可需要我上前线帮忙吗?”

    都雄魁笑道:“哪里敢劳动娘娘尊架?你只要好好在宫里陪着大王,等我捷讯就好。我会在阵前以十万将士作祭,发动小流毒,让血蛊毒浪就这么卷过去,一直推到亳城去!”

    妺喜笑道:“那可壮观得紧哩。”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都雄魁大人,你知道虎魄吗?”

    “虎魄?那是什么?”虎魄是有莘羖临终前自创的神通,都雄魁见闻虽广,却也不知。

    妺喜反复思量,其实她若躲在深宫之中,除非夏都城破,否则桑谷隽也难奈她何。上次桑谷隽能够欺近她身旁,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放他进来的。但虎魄终究是她的一块心病,若给桑谷隽想出如何破解天蚕丝袍防御的法子,只怕下次狭路相逢,自己非死在虎魄之下不可!思来想去,当世有可能破解虎魄奥秘的,或许只有都雄魁了,当下放下面子,把桑谷隽的事情说了,向他请教破解之法。

    都雄魁早知燕其羽是妺喜下的手,但他对燕其羽并不重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这时听妺喜说起经过,不由得心中暗赞有莘羖天纵奇才,竟然能创出这样一件凶器来。

    妺喜说完,都雄魁道:“这桑谷隽有虎魄在手,娘娘要亲自对付他却难。再说现在巴国还是墙头草,我们若逼得他们全面倒向商人那边,正式出兵,却也不好。不过那桑谷隽对娘娘如此怀恨,我估计这次无论巴国是否出兵,他都要趁乱来报仇的。”

    妺喜道:“到时九鼎去了昆仑,都雄魁大人又上了前线,只怕夏都防御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空虚。他若来犯,只怕也不易解决。若夏都出了什么乱子,我的性命事小,扰了前方的军心事大。”

    都雄魁微笑道:“娘娘不必担心,我虽然一时想不出对付虎魄的法子,但对付桑谷隽的法子却已经有了。”

    妺喜大喜道:“是吗?快说说看!”

    都雄魁道:“我们自己抽不出人手来对付他,那就另外给桑谷隽这小子树立一个强敌,让他们去斗个你死我活去。”

    “如何给他树立强敌?”

    都雄魁道:“我当初要对付有莘不破,若是亲自出手,一来有以大压小之嫌,二来又有独苏儿等在旁掣肘,一时难行。于是想了个办法,扶植江离来对付这小子,果然大有成效。对付桑谷隽,办法也是一样。”

    妺喜眼光一闪,道:“你是说,我师妹?”

    都雄魁大笑道:“娘娘高明!”

    妺喜沉吟道:“只是我师妹对那有莘不破沉溺得很深,而那桑谷隽又和有莘不破交情匪浅,这事只怕不易。”

    都雄魁笑道:“这事再难,能难过让江离全心全意来帮我们对付不破?嘿!你师妹的修为已经颇为深湛,不过她有两大弱点:第一,她的心劫未过,在这段期间,就是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糊涂事也不奇怪;第二,我看出她对师门感情深厚,做不到娘娘你这么洒脱。”说着便帮妺喜剖析筹谋,听得妺喜笑逐颜开道:“都雄魁大人,你果然不愧是我大夏国师,有你在,我王江山一定坚如磐石。”

    在亳都,夏人的战书已到。

    虽然成汤会答允也在夏人的意料之中,但连都雄魁也没料到,伊挚竟不打算亲上昆仑。

    “我对夏人的动态并不放心。不破,这次由你领衔上昆仑夺鼎!夏人必然倚仗九鼎布阵,但我也有应对之法。白虎是我国母族,与你又有夙缘,再把公刘进贡的黑土带上,我将全身功力藏你元府之中,加上你祖父的祝祷,令你有可能在昆仑发动空前绝后的召唤。以祖神玄鸟为正,以麒麟、白虎为副,以毕方、游光[4]等为从,定要让九鼎化作凤凰之纹。你是天命所归,就算《山海图》子虚幻境又能如何!放心前去,此行必胜!”

    有莘不破坐在门槛外,也不理会周围服侍的人,捧着头若有所思。昆仑的胜败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的朋友——那个据说已经站在他对立面的朋友。

    “不!我不信。”有莘不破摇了摇头。

    正烦恼间,门后传来一声婴啼,稳婆大声报喜:“生了,生了!大喜!是个男孩!”

    “哦,是个男孩。”有莘不破晃了晃脑袋,过了好一会,似乎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刹那间把什么事情都抛在脑后,像傻子一样大笑两声,不理侍从的阻拦,撞破门闯了进去。

    大坟墓

    又打仗了。

    商人终于向昆吾进军了。本来,作为方霸之首,商国国君有替大夏征伐有罪诸侯的特权。但这次和上次征服葛国不同,昆吾是和商并列的方霸之一,而且商人也没有打出替共主征伐罪国的旗号。对大夏来说,这意味着成汤终于公开反叛了。

    昆吾是夏商之间的缓冲,对大夏来说也是一个屏障。如果昆吾被商人打败,那整个甸服就直接暴露在东方人的斧钺下了。

    在夏都,连下层的将官也感到了来自前线的压力。王师不断地抽往东南,但战报却并不乐观。一些不必要的守备和军力被相继裁撤,王都广场只剩下一个十人队看守巡逻。时逢乱世,也没多少人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何况广场上还挂着上百具尸体——那些都是东方的叛逆者,共主下命曝尸以警国人:叛逆大夏王者,就是这个下场。

    看守广场的卫兵很不爽,因为这份差使没什么油水,而且这日子过得也实在太闷了。每天敢经过这广场的人几乎不到十个——看到挂在那里的尸体,能绕路的都绕路了。

    不过也有例外:有一个老头子和一个青年汉子每天总会推着一车的花草从北城门的方向走来,到傍晚再推车经过广场向北城门的方向走去——那大概是入城卖花的花农吧。卫兵们也没怎么去注意他,见他规规矩矩地朝来暮返,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

    有时候,那两个人也会在广场边上歇歇腿,一停下来,那青年汉子就会给那老头子捶腿,看那样子,大概是一对父子。不过他们也不敢靠近那些挂起来的尸体,而是躲得远远的,在角落里歇上一会儿就赶紧离开。

    直到有一天傍晚,那个十夫长被一阵酒香吸引,原来那个老头正拿着一个葫芦在喝酒呢。

    “妈的!这么远还闻得到,这酒真他妈的香。”他嘟哝了一会儿,对那老头叫道,“老头,过来!卖花的!没错,就是你。”

    那老头不敢过来,那青年汉子小心翼翼地跑过来问道:“官爷叫唤我爹,有什么事吗?”

    那十夫长道:“你老子喝的是什么酒?这么香?”

    那青年汉子道:“这酒不是买的,是我今天卖花的时候,一位官爷赐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只是贼香,葫芦盖一拔开,隔三条街都能闻到。那官爷说那是贡酒来着。”

    那十夫长听得馋了,说道:“你去跟你老子说,老子想买他的酒尝尝,去问问要多少钱。”

    那青年汉子忙道:“钱?这哪里敢!本来我们这样的小民喝这贡酒就喝得有点心惊胆战的,怕没这份福气承受。若官爷您不嫌脏,我就去把酒拿来,这钱是不敢收了。”说着便过去把酒拿来。

    那十夫长喝了两口,果然好香!把手下的卫兵都吸引过来了。他也不好独占,便分给了其他人几口。众人一边喝,一边夸奖那对父子。

    几句话说下来,双方便算有点交情了。第二日那对父子也不往角落里停了,就在卫兵那里歇脚,同时还带来了两壶酒和一些下酒菜来。这酒虽然没昨天那壶香,但有酒有菜,吃得更是高兴。从此以后,那对父子每天经过,都会给那群卫兵带点酒肉,逐渐熟络起来。

    这天那十夫长道:“总是吃你们的酒肉,可实在不好意思。”

    那青年汉子道:“这点东西,打什么紧!托各位官爷的福,这些天我们这花卖得好,自然有些闲钱。”

    那十夫长道:“说起来,你们这花确实也太好卖。每天见你们一车的花送过去,回来就只剩下一两丛了。莫非最近那些官爷大人们特别喜欢这玩意儿?”

    那青年汉子道:“也是也不是。不是我夸口,最主要的,还是我父子两人种花有秘法,花好,光顾的人自然就多。”

    “秘法?”那十夫长有了兴趣,“什么秘法?”

    那老头子瞪了他儿子一眼,那青年汉子知道自己失了口,赶紧低下了头。

    那十夫长愠道:“老叔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我们是当兵的,又不是卖花的,也就是随口问问。难道还怕我们得了你们的秘法,转行去抢你们的饭碗不成!”

    他身边的卫兵也跟着起哄。那青年汉子逼不过,才道:“说大人来抢饭碗,这说哪里去了?大人哪里会看得上这贱活儿?实在是……我们这里面有难言之隐。”

    那十夫长道:“什么难言之隐?”

    那青年汉子为难道:“大人真要我们说,我们也不敢不说。不过得先求大人一件事情。”

    那十夫长道:“什么事情?”

    那青年汉子道:“这件事情,说来只怕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得请大人包涵包涵,若觉我们父子二人做得不对,我们父子二人再不敢做了。”

    那十夫长听他说得神秘,更来了兴趣:“放心吧,我也算吃了你们半个多月的酒食,就有什么事情,我也帮你们担待着些。”

    那青年汉子道:“其实我们这花生得好,主要秘诀就在花肥上。”

    那十夫长道:“花肥?你们用什么花肥?”

    那青年道:“人。”

    那十夫长吓了一跳,拍大腿道:“好大的胆子,你们敢杀人养花!”

    那对父子吓得趴在地上,求情道:“不敢不敢,我们父子就是吃了豹子的胆也不敢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只是这阵子都城外死的人多了,有饿死的,有病死的,我们父子一时好心,就把那无主的尸体埋了,后来意外地发现,那些坟墓上开出来的花竟然格外鲜艳。一开始我们只是采摘了进城来卖,后来见卖得好,便干脆在坟墓上种花。再到后来干脆去寻些无主的野尸埋了,再在坟上种花。”

    那十夫长道:“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说起来这也算一件好事。”

    那青年汉子道:“大人不会抓我们吧?”

    那十夫长笑道:“现在什么时世!就是我们把你们抓了,大理卿那里也没空来理会你们的事情!”

    那青年汉子舒了一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不过啊,我们这生意也做不了多长了。”

    那十夫长道:“为什么?”

    那青年汉子道:“尸体不够用啊。”

    那十夫长道:“不够用?我可是听说外面饿殍遍地的,这么快都给你们用完了?”

    那青年汉子道:“不是不是。这尸体虽然多,可合适的却没几具。”

    那十夫长道:“这尸体还有合适不合适的?”

    那青年汉子道:“这到底是什么理儿,我们父子俩也参不透,不过按照我们这些日子来的试验,确实只有一些尸体能让花开得鲜艳。”他扫了眼挂在广场上的上百具尸体道,“大人你这里,倒有好多尸体是适合的。”

    那十夫长喝道:“大胆!这里挂的尸体个个都是叛贼!就是少一具上头也要怪罪!你倒敢来打这主意。”

    那对父子吓得又跪了下来。一个卫兵见了道:“大人你也别这样生气。照我说,这里这么多尸体,就是送他们一两具,谅别人也看不出来。现在这光景,上面的人应付东边的战事都来不及呢,谁来管这些小事!”

    那十夫长沉吟道:“他们可是要出城门的,就算我们真送给他们,他们能走出城门?”

    那青年汉子见他意思有些松动,忙道:“这些天我们和城门的官爷们关系打得很好,出入都有孝敬。他们从来不来仔细检查的,如果把尸体藏在这花泥之中,想来可以顺利出城。”

    那十夫长还在沉吟,那老头招儿子近前说了几句话,一个卫兵叫道:“你们嘀咕什么啊!”

    那青年汉子忙道:“我爹爹说,若是没有合适的花肥,我们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所以,如果大人肯通融的话,以后这花卖出去的银钱,我们愿意和大人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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